有一年的暑假,参加了一次资赋优异儿童的绘画营。那是为在小学里画得特别好的小朋友和他们的指导老师所办的一项暑期活动,学校安排我上几堂课。 有一堂课,孩子们要求要自由地画一次,我答应了他们。其中有个高年级的小男孩特别引我注意,整堂课,他只草草地画了一座山一片水,构图很简单,可是看他调水彩,用画笔的那种潇洒的样子,颇有“乐在其中”的感觉。画好了以后,他却又有一点不安了,一直钉问我: “我是不是可以不画了?” “我想,我今天就画成这样,好不好?” 当然好啊!本来就答应了他们画一张很自由的画的嘛。得到我肯定的答复以后,他乐得跳了起来。我原来以为他是想跑出去玩的,谁知道他可是很认真地,一张张地去参观起别人的画来了。在一排排的桌椅间走过来走过去,还不时对别人的作品发表一些意见,有些意见还真的满可爱的。 快下课的时候,他们的指导老师在听完另外的一场演讲之后,也都到他们的教室窗外来了,有几位也开始隔着窗子看他们学生的作品了。 这时,一位女老师气急败坏地走进来,劈头就对着那个男孩子骂了一句: “永远是这样!一不看到你,你就偷懒!” 她的声音好大,气势逼人,然后紧接着她就叫那个男孩子把笔和调色盘再拿出来: “再画!要用功!再把这张画画好一点。” 男孩子乖乖地照着做,画纸重新摊开,画笔重新拿起,等着老师的命令。 “天空再多涂一点颜色,山要画倒影,哪有水边的山没有倒影的?” 于是,男孩子就皱着眉头,开始一笔一笔地涂起来了,小小的一张脸上竟然出现了一种不自觉的悲苦的表情。 站在讲台上,被那位女老师的不礼貌的行动吓呆了的我,在看到那孩子无奈的表情时,心里忽然要冒起火来,我走了过去,想对那位女老师说几句比较严厉的话。 想不到,她先对我说了: “老师,你不可以这样信任他们,你不能由得他们爱画不画,尤其这个孩子,只要不看着,他就会偷懒的。” “可是,是我答应了他们随意画的,你应……” 我话还没说完,她就抢了过去: “你不清楚,我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母亲,我最知道这个孩子的脾气了。” 我的天啊!这是怎么样固执的一位母亲啊! 孩子那张悲苦和无奈的脸我到今天都没法忘记,他那张一笔一笔逐渐涂深逐渐变得呆滞的画我也没法忘记,而我当时极力克制才没有爆发的那种愤怒我也没法忘记。 对于她的闯入,她的干扰,甚至她大声地对我说话我都不再介意了,我介意的是她的过度的自信。她凭哪一点可以确定在水边的山都是有倒影的呢?她什么时候仔细地去观察过呢?她知不知道,在每一种不同的时刻里,因为湿度,因为温度,因为太阳,因为风,因为种种微妙的配合与变化,水边的山会有千种不同的面貌。她凭哪一点可以把“在水边的山一定都有倒影”的概念硬生生地要塞进她孩子柔软的脑子里呢,她凭哪一点认为用功的定义就是多涂几笔?涂深一点,涂满一点就是画得好的表现呢? 还有,最让我介意的,就是,她凭哪一点认为“美术教育”的定义就是看着孩子,让孩子不要偷懒,要他足足地画上两节课呢? 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孩子是高年级学生了,已经不再是幼儿了,是可以开始训练了。可是,如果是这样的一种训练,已经远离了“美术教育”所希望的本意了。她不单不能给孩子以一种平和与放松的心情,相反地,她把她的孩子重重地压在她错误的概念之下了。要到哪一天,她的孩子才能靠自己的能力重新建立起一种正确的对“美术教育”的认识呢? 幸好,她只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可是,只要想到她,我心里就开始不安起来。也许,对她的孩子来说,“不会画画”恐怕要比“会画画”要来得幸福得多了吧? |
前言 美的导师 大世界与小世界 讲究色彩不是奢侈行为 画出心中的彩虹 美丽的声音 母亲的希望 爱是一切的泉源 童心的维护 走一条繁花似锦的路 金丝笼中的鸟 给孩子一些美的熏陶 快乐的树 要怎么收获先怎么栽 床边的故事 应该“抢先”吗 落空的承诺 美丽的错误 恢宏的心胸 没说完的话(之一) 没说完的话(之二) 后记 是与不是之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