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

——日记一则

  昨天晚上画了一张四十号F的花,另外又准备好一幅一百二十号F的画布,刷底色刷到晚上十二点半。从画室里出来的时候,
  左邻右舍都熄了灯了,只有对面自己家里的窗前还逐出暗睹的灯光。走过槭树下,树梢上还有着未落尽的金红色的树叶,夜晚清冽而又凉适的空气包围着我,竟然令我在门前犹疑了很久,不想回家、不想上床。我渴望能就这样在院子里多站一站,抬头多看一下天上的星星。想着丈夫在屋里睡着,孩子仍也就在窗内的小床上睡着,而我心中安适,又带着一点点刚刚做完很满意的工作的那种兴奋,仰望着深夜的天空,心中充满了感谢。
  我要把整张一百二十号的画画满了我感谢的心思!
  工作得起劲的对候,心里总是快乐和满足的。
  但是,那天晚上,从画廊走出来的时候,是一种分么样的感觉呢?听W说话的反覆时,只是觉得生气,觉得不平。可是,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夜色已降,国父纪念馆旁的行道树是些孤单的落叶树,叶子飘落下来,人、车都稀疏,风迎面吹来,冷冷的象当年欧洲的风,一股辛酸袭来,竟然流下了几滴疼痛的热泪。在黑暗的街道上,觉得有想一直这样走下去的欲望,想继续独自咀嚼这一种辛酸,这一种忘了很久而又似曾相织的辛酸。
  要想做一个自己满意而别人也承认的画家是多么的难啊!
  我为什么要不断地开展览?发疯一样地一个人钉了很多大框子,在很大的画布上涂满了颜色,在展览之前不吃、不喝、不睡,借了车子把一大堆画运到会场,向每一位来看画展的观众微笑,恭敬地聆听他们的评语,然后再借了车子把作品运回画室,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而别人冷冷的一句话,就否定了你二十多年的努力,这是公平还是不公平的呢?我若是当众为我自己辩解,所有的人就都会说我骄傲,并且,若是一开口,我自己也会心虚,觉得我可能真的是骄傲了。所以,唯一能做的,只是一个人在黑暗的街道上不断地往前走着、想着,独自吞咽着那一种辛酸。
  我知道这是一种陷阱,可是我走不出来。
  
    ——六十八年一月十五日于石门
  
                     △TOP

  卷一 夫言 刘海北
  猫路历程
  育儿记
  考照记
  家有“名妻”
  另一种爱情
  以色列之旅
  那道黄线
  “白菜买卖”
  红单二记

  卷二 情与理
    刘海北·席慕蓉
 东西之间
    错误的目标
 换季
    合群的必要
 论“美妻帮夫说”
    真实的面貌
 瞌睡
    我的难处
 文化是奢侈品
    父亲的希望
 人脑与电脑
    我们
 “黄樟泡泡水”
    “麻豆文旦”
 “好”口常开
    “不!”
 语言上的混血
    母语
 太空梭与同步辐射加速器
    树与星辰

  卷三 妇语 席慕蓉
  芳香盈路
  速写的心情
  陷阱
  童心与童画
  爱恋两篇
  “自剖”二三则
  衣的纠结
  丰收
  忧天三问
  夏日
  时光

  后记一 乡间的夜晚
  后记二 “大器”晚成
  附记 淡泊、智慧与爱